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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章 百花燈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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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2章 百花燈(2)

“這天怎麽有點邪門?”

食肆的木門被風刮得“咿呀”作響。

遠處黑雲陰沈沈地壓在空中,不時閃出游龍似的細長閃電。

跑堂的小二剛送走最後一波客人,倚著身邊桌子抹了把汗。

“估計要下雨了,應該沒有人再來了吧?”他喃喃自語著,伸手關上食肆的門。

可很快從悶雷聲中隱約地傳來了幾聲敲門響。

店小二:“……”

店小二只得趕忙扔下擦桌子的抹布,幾步走到門前開了門。

當他看見這位夾著風雨而來的客人時,表情出現了明顯的楞怔。

實在是太好看了。

門外的青年穿著一襲月白衣杉,沒有束發,披散在身後的烏發只用一條發帶松垮系著。他有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,盯著人時格外明亮。

在一片潑墨的夜色中,好似月光墜入凡間。

“給你。”白衣青年從懷中摸出幾個銅板扔給小二,聲音也很不落俗套,“來壺熱茶。”

店小二本來還在楞神,聽見青年的吩咐後,他才反應過來,連忙賠笑著把店門完全打開:“客官裏面請,我去讓廚子生火。”

店小二將這位客人接進了店裏。

春雨裹挾著潮意在門口的木質地板上濺起零星,風穿堂而過,帶著一股瑟冷的寒。

店小二打了個哆嗦,只得再次關上了食肆的木門。

關完門之後,店小二扭過頭去,看見這位客人挑著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下去。

客人隨意地拿起桌上備好的冷茶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

動作行雲流水,好像就連手中的最普通的青花瓷杯也變得富有格調起來。

木門忽而人從外面踹開。

店小二和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。

風雨裹挾著夜晚的濕冷撲面而至,一道雷光恰好閃過,映亮了幾道頗有壓迫感的身影。

是……無名山上的那群土匪?!

店小二臉霎然白了。

眼前站著的是三個穿著獸皮的高壯漢子,眉目粗獷,裸露的胸膛左邊都紋著一只振翅的青鶴。

為首的那個大漢更是膀大腰圓,面目帶著一股見過血的戾氣,眉間滑過一道長長的疤痕,雷電閃過時,愈發顯得他面目猙獰。

“磨磨蹭蹭的。”大漢罵道,“娘的,敲了多久的門。”

店小二:“……”

店小二哪裏看不出他們是在故意找茬,然而他卻像是被嚇住了一樣,面目慘白,連個笑容也扯不出來。

食肆離無名山不遠,店小二自然是聽過山上那些土匪飲毛茹血的恐怖傳說。

該不會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天了吧?店小二欲哭無淚地想。

他楞神的時間過長。

為首的土匪的面色陰沈下來。

第一位客人出聲道:“小二,我的菜好了沒有?”

店小二猛然驚醒。

他匆匆轉向那位白衣青年:“我這就去給您端來。”

刀疤首領不滿地哼了一聲,朝那角落裏的青年投去了打量的目光:“不要多管閑事,小子。”

他朝身後的兩個漢子揮了揮手。

三個人濕漉漉地進了屋,在食肆的木質地板上留下一個個帶著寒氣的腳印。

最後進來的那個漢子伸手向外拽了一把。

雨夜中傳來含糊不清的悶哼,一個被五花大綁、淋得像個落雞湯的少年被牽著繩子踉蹌著拽進了室裏。

三名土匪入了座。

最後進來的少年被刀疤臉一腳踹在了腰窩,滾在了地上。

他一頭撞在旁邊桌腳上,白皙的面皮上頓時紅了一片。

店小二剛從廚房回來,本來是來向那三名土匪點單的,瞧見此情此景,目露不忍,走到少年身邊,想把他拉起來。

少年輕輕搖了搖頭,嘶啞著聲音道:“沒事,別管我。”

他靜靜倒在地板上,手被粗繩捆住綁在身後,因為過度掙紮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紅痕。

聽著旁邊推杯交盞的聲音,少年垂下眼,思量著等會趁亂逃走的計劃。

他叫陸研,家住周陵郡無名村,平日和養父相依為命。

兩人吃喝都靠養父一個人打獵養活,可養父前不久摔斷了腿,臥病在床。

陸研便想著上山摘些草藥賣錢,豈料這麽倒黴,碰上了附近山寨的土匪。

陸研心愈發沈了下去。

忽然間,他感覺到了一道遠處的視線。

少年微微蹙眉,擡眼看見了不遠處的白衣青年。

他眼力極佳,清晰地看見青年握茶杯時,覆在手上的一層薄繭。

那是只有長年累月操練某種兵器所致才會有的痕跡。

陸研心臟跳得快了些。

倘若這個白衣青年願意出手相助,或許自己還能有幸逃脫一命。

可……憑什麽呢?

三個土匪沒過一會兒,喝酒上了頭。

刀疤臉心血來潮地蹲到陸研身前,非要把一杯烈酒灌進他嘴裏。

陸研狠狠蹙了蹙眉。

濃郁的酒味沖進少年的鼻腔中,連帶著額頭的傷痕也被熏得有些發疼。

在酒杯即將沾到唇邊時,少年不情願地側了側臉,一雙黑眸冷冷地瞪著刀疤臉。

“滾。”他說道。

刀疤臉本來因為酒意上頭而露出的些許笑意一點點消失。

他輕笑一聲:“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?”

一陣淩厲的掌風自左側傳來,陸研左頰傳來了火辣辣的疼痛。

刀疤臉站起來,將那杯中的酒自上而下地從杯中傾倒。

酒液與身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,雜糅出一種讓少年有些作嘔的味道。

一縷血從嘴角滲出,但陸研沒有發出痛呼聲。

他沐浴著渾身的酒味,睨向面前的土匪,眼裏迸發出幼狼一般的兇狠勁。

刀疤臉笑了笑:“倒是個硬骨頭。”

他說話時,咬字分明,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怒意。

陸研的脖子一下子被一雙蠻橫的大手掐住。

他下意識掙動身軀,卻還是覺得胸腔裏的空氣一點點耗盡,從肺腑中傳來酸疼。

就……這麽死掉了嗎?

因為無法呼吸,眼前逐漸彌漫出一些虛幻的白光。

少年被掐得面目通紅,脖頸出明顯地爆出幾條青筋。

就在他像涸死的魚一般,完全僵直了身軀時,陸研忽而聽得刀疤臉發出來了痛呼一聲。

脖子上的疼痛得到舒緩,陸研跌倒在地,本能地大口汲取著周遭的空氣。

刀疤臉後退了幾步,捧著血淋淋的手臂,陰沈著臉色環顧四周。

他將目光鎖定到了不遠處的白衣青年身上。

“小子,”刀疤臉道,“多管閑事的人一般活不長。”

面對明晃晃的恐嚇,白衣青年只是輕微地笑了兩聲。

這青年就是一直在看戲的岑舊。

他走到鬧劇中心,扶起了倒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少年。

岑舊伸出手探了探少年的脈搏。

好在剛剛混亂中,這倒黴孩子也只是額頭上撞得青紫了些,其餘地方都還完好。

岑舊問道:“沒事吧?”

陸研有些不解。

他看得分明,這人之前明明故意放任自己被土匪欺辱,一副冷眼旁觀的模樣。

為何又在緊要關頭救下自己?

雖然百思不得其解,但畢竟是因為他才撿回了一條命。

陸研垂下眸,輕聲地說道:“謝謝。”

岑舊拍了拍他的肩膀,擡眸看向不遠處的刀疤臉。

“要打架?”他問道。

刀疤臉註視著這人明顯不俗的面容,酒意熏醉的大腦終於冷靜了些許。

手腕上火辣辣的。

剛剛青年只是坐在那裏,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。

只拋了一個輕巧的茶杯,就將他左手打出了一個深可見骨的血洞。

這等實力……

“你是修士?”刀疤臉沈聲問道。

岑舊笑了笑:“你覺得呢?”

刀疤臉:“……”

他咬了咬牙。

本朝修道風氣盛行,皇家更是親自培養修仙宗門,凡人雖不常見到這些登入仙途的修士,但九大門派的威名還是都聽說過的。

這人氣度不凡,萬一是什麽修仙宗門或者世家裏出來歷練的子弟就不好了。

哪怕只是無名散修,也畢竟是個修士,他們這些凡人對上一點勝算都沒有。

刀疤臉思緒瘋狂運轉著,最後滿頭大汗地得出來了一個結論。

他惹不起這家夥!

“是我們無禮在先。”權衡了一下利弊後,刀疤臉露出一個圓滑的微笑,“仙師,不如我將這少年送給你?”

他看得很清楚,這修士和他們素不相識,也就不存在先前可能結下的仇怨,或許只是想救這少年才好心出手的。

岑舊卻如隨口問道:“你是哪個寨子的?”

刀疤臉:“……”

這家夥看著一表人才,不會打算秋後算賬吧?

怎麽可能真的告訴他啊!

見刀疤臉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,岑舊也沒過多強迫,他再次坐回到了角落裏。

刀疤臉:“……”

刀疤臉看向旁邊沈默的黑衣少年。

所以仙師這意思……是要還是不要啊?

心裏面打了幾個突也沒理解這修士的意思。

手上的傷口還在疼,刀疤臉只得咳了一聲,對那黑衣少年道:“算了,你跟我們坐一塊吃點東西吧。”

少年垂眸,輕聲應了下。

陸研坐到土匪那一桌後,沒吃一口東西。

他一擡眼,就能和對面的白衣修士對上視線。

陸研心裏如明鏡一樣,他很清楚,如今只是因為修士的震懾,這群土匪才不敢欺淩他。

白衣修士明顯不會多留,得想個辦法讓他主動帶自己走。

陸研握緊了拳頭。

被土匪踹壞的木門外再度出現了第三位客人的身影。

店小二巴不得有人來打破僵局,笑著迎了上去。

“客官,您是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小二註意到了客人的穿著,心裏不知為何猛地跳了一下,剩下的話便這麽卡在了嗓子眼。

站在門口的第三位客人穿著一襲紅裙,頭發披散在周遭,看起來有些油汙。

店小二:“……”

怎麽看起來也不像個正常人的樣子?

一旁正在喝茶的岑舊突然用袖子掩了掩鼻子。

他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。

像是腐屍多年、被人燒成屍油的味道。

“退後!”岑舊下意識對門口的店小二厲聲喝道。

店小二哆嗦著身子,整個人如爛泥一樣軟在了地板上。

女子逐漸擡起頭,露出了面容。

一張白色面具覆蓋住了她整張臉,面具上用朱紅顏料繪制著一張血淋淋的笑臉。

她掩在衣擺下的繡花鞋腳尖向下,是踮著腳的。

只有死人才會這樣走路。

在岑舊發出聲音的那一刻,女子垂在身側的手忽而拉長成詭異無比的長度 。

一雙泛著青白色的手四指撐開,修長的指甲猛地紮進了面前小二的太陽穴中。

店小二連聲尖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,他瞪大著眼睛,眨眼成了幹屍。

岑舊的本命劍自動出鞘,像是有感應一般朝著那女屍攻去。

誰知女屍反應更快,突然一蹦,閃身到了刀疤臉面前。

還沒反應過來的刀疤臉猛然和一張血紅笑臉貼上,被濃郁的屍臭氣熏得差點沒當場暈過去。

陸研赫然起身,一腳踢在了刀疤臉的下盤。

刀疤臉因為身形不穩,向旁跌去。

女屍的指甲擦著刀疤臉的頭皮,插入了桌上,蹭出來了一片木屑。

整張桌子猛然炸開,女屍被陸研吸引了註意力,幹癟的手指甲暴起朝著他攻去。

陸研瞪大眼睛,瞳孔驟縮。

……這個速度,他躲不開!

女屍指甲即將觸及陸研咽喉的那一剎那,岑舊的佩劍擋了過來。

淩厲的劍刃與堅硬的指甲撞在一起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“幹得不錯。”岑舊一邊說著,一邊把少年扔到刀疤臉等人躲藏的角落。

沒了外物的幹擾,岑舊終於可以凝聚心神和女屍對打了起來。

前世岑舊並沒有見過這種樣式的面具。

難道和顧正清他們等人的死亡有關?

只略一出神,岑舊的鬢發被女屍的指甲削去一截。

他氣笑了,朝著刀疤臉那邊喚聲道:“你們還不快跑?”

刀疤臉看得一楞一楞的,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今天終於打碎重組。

聽到岑舊聲音,他這才反應過來。

三個土匪屁滾尿流地朝門外跑去。

陸研卻沒動。

“你在這找死?”岑舊罵這破小孩。

陸研抿了抿唇:“你剛剛救了我,如今我跑是忘恩負義。”

岑舊:“……”

兩輩子沒講究過道德的岑大魔頭聽得有點恍惚。

岑舊掏出了幾張黃符,朝那女屍扔了出去。

黃符在空中爆開,化成無數火光。

落到女屍身上和地板上,很快就將食肆燒成了一片熾熱的火海。

岑舊趁亂跑到陸研面前,提溜著這小孩的衣領在房梁倒塌之際滾出了食肆。

一轉身,看見了三個頗為眼熟的存在。

岑舊挑眉:“你們怎麽還不走?”

三個土匪面色慘白,聞言整齊劃一地拿手指了指外邊。

岑舊朝外探了探頭,頓時明白了原因。

通往遠處道路兩側的大樹仿若在夜晚化成了鬼影。

幾匹馬倒在地上,被樹枝纏繞起來。

甚至可以聽見咀嚼皮肉的聲音。

岑舊“謔”了一聲,好笑地打量著土匪們心如死灰的臉。

“原來是走不掉啊,這可怎麽辦呢?”

聽見岑舊這一聲陰陽怪氣的嘲諷,刀疤臉想起的卻是剛剛白衣修士在屋中大敗女屍的英姿。

他突然一咬牙:“仙師,我、我之前對您多有得罪,希望您能寬恕我!”

“我叫梁青生,”刀疤臉本來還在猶豫,直到看到那三匹馬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,頓時連話都利索了起來。

“我是飛鶴寨的三當家,仙師若能救下我們三個,定有重謝!”

飛鶴寨?

岑舊問道:“你們近三個月可有外人上山?”

梁青生:“這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

他支支吾吾,似乎不太願意把寨子的情況告訴岑舊。

岑舊:“啊,那位小公子,看來這三位勇士對抵禦樹妖和女屍很有信心呢。我們走吧!”

梁青生:“樹妖?那玩意是樹妖?等等,你剛剛說女屍沒死?!”

岑舊:“你猜它為什麽叫屍體?屍體怎麽殺得死啊。”

他攤了攤手。

“你們自求多福吧。”

“仙師留步啊!!!”眼看岑舊真的有走的架勢,梁青生急得嚎了一嗓子。

“有,有人上山,我什麽都說!我馬上說!你們兩個沒眼力見的,還不快備馬車?!”

岑舊:“哦?請說出你們寨子的故事。”

梁青生:“要不我們上馬車再……”

岑舊轉身就走。

梁青生語速飛快:“有四個!一個是打贏了擂臺賽繼任寨子的大當家,她還帶了她的兒子和一個書生侄子。還有一個是個江湖人士!”

岑舊:“有姓顧的嗎?”

梁青生:“有!”

只不過沒來得及說更多,坍塌的客棧廢墟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窣的響聲。

一只鬼手直直伸了出來。

梁青生:“嚶。”

梁青生:“仙師,我們能不能先上馬車?”

岑舊:“走!“

在他們跳上馬車的那一刻,紅衣女屍沖破禁制,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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